電梯內,十三樓的樓層面板亮著黃燈,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密集閃動。這座設置在醫院最隱密角落的電梯,是本棟醫院唯一可達十三樓的電梯。
三人各站電梯一角,若有所思、不發一語。
腳下的地板不斷向上攀爬,像是要與地心引力進行拉鋸戰,非要爭個高下不可。
隨著電梯攀升,密室內有限的空氣也漸漸稀薄,鬱悶填進三人胸腔。
電梯接近目的樓層時愈來愈慢,緩緩地往上靠。
「叮——」戛玉敲金的透明鈴聲再度響起。
「轟隆——」電梯門伴隨厚重的聲響,兩扇夾著滾輪的鋼板門笨重地開啟。
嚴炎和蕭麗虹隨李可思出電梯,踏入軍方的祕密醫學研究基地。
初次來到這個軍方重地,嚴炎和蕭麗虹不由得放輕腳步、調勻呼吸,深怕招來責罵與鄙視。
純白的空間、空蕩的迴廊,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藥水味和死亡的氣息。嚴炎與蕭麗虹一前一後走在空寂的走道上,一股陰森詭譎的氛圍蔓延四周。
李可思走在前面,到某個轉角時,佇立在走廊上的特警忽然上前,伸手阻止李可思等人前進。初來此處的嚴炎和蕭麗虹感到一陣錯愕,隨即在天花板各角落發現轉動的攝影機,為防止攝影機死角或有機可乘的犯行時機,每台攝影機轉動的時間都分別錯開。對此,兩人心中都不禁泛起「不愧是軍方重地」之感。
李可思向特警提出說明:「我是刑事局長李可思,我剛才有來過,在我身後的是嚴炎法醫和蕭麗虹驗屍官。」
特警看了一下李可思身後的嚴炎與蕭麗虹。警政單位知道嚴炎這號人物,卻不認識蕭麗虹。
「抱歉。依照規定,我們還是得進行詳細的搜身檢查,希望你們不要介意。」特警打算對李可思採取先禮後兵的態度。
李可思無奈地苦笑搖頭,看向身後兩人,他們一個是聳肩表示無所謂,一個是攤手示意以軍方規定為重,可見兩人都非孩童,知道事情輕重。
兩名特警向三位點點頭,便開始搜身,檢查攜帶物品。
用金屬探測器掃過三人全身,發現並無異狀後,便放三人向前走。
三人通過特警的檢測,又拐入另一個轉角,一個純白、厚實的大門立在眼前,門口右側的白色弧形櫃檯裡站著一名身穿白衣,看似護理人員的女子。女子一見到三人,立刻上前盤查。
「抱歉,這裡禁止外人進入,請出示證件好嗎?」女子的眼眸中閃著冰冷的光芒,如這層樓一般毫無生氣。
「我是李局長,我剛才上來過,這是換好的證件。」李可思從口袋中挑出一張精美的臨時證,遞給眼前的女子。女子面無表情地審視李可思遞來的臨時證,點了點頭。
「那麼,後面這兩位有臨時證嗎?」女子傲慢地問。
嚴炎蹙眉說:「呃,我們沒有。李局長說有急事找我們過來,所以……」
「沒臨時證的話,就請兩位交出身分證。」女子打斷他的話。
「好。」兩人異口同聲應道,各自從皮夾中挑出身分證交給女子。女子收下後,回到櫃檯一邊敲著電腦鍵盤,一邊比對證件。過了幾秒,電腦傳來相關資料後,女子才提筆登記,然後發給他們臨時證。
「你們的身分沒有瑕疵,這是你們的臨時證,如要離開這裡,請記得換回來。」女子按下鈕,白色大門緩緩敞開。
「跟我來。」李可思對他們說完,便進入門內。嚴炎和蕭麗虹互看一眼,便隨嚴炎進門。
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。
嚴炎和蕭麗虹進入陌生的地方,不免四處張望,彷彿想看盡這裡所有一切。但放眼望去,四周只是一片純白,讓人產生錯置之感。
「掃描完畢,安全無誤,允許通行。」房內突然響起說話聲,讓初次踏入此地的嚴炎和蕭麗虹吃了一驚,李可思急忙解釋:「哦!忘了跟二位說,這裡有紅外線的感應裝置,體溫過高或有疑似感冒症狀的,在這裡進行掃描時就會檢驗出來,而電腦系統就會告知前方的警衛,讓來人無法前進。」
「原來如此,想不到軍方這麼保密。」
「沒錯!」
「啊——」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淒厲低吼,讓他們的心不由得緊縮起來,體內萌生一股恐懼感。這個聲音摻雜悲鳴,三人的身上都生出了雞皮疙瘩。
「李局長……這是……」嚴炎低聲詢問。
李可思的臉色漸漸轉暗,彷彿被人惡作劇塗上了鐵灰顏料一般。
「等一下,你們會看見此生未曾見過的駭人景象。」李可思壓低嗓音,「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。」語氣沉重到讓人不敢輕忽。嚴炎和蕭麗虹雖然不安地面面相覷,但心中明白既要從事相關工作,就沒有害怕的道理,於是互相點了一下頭,表明堅定的立場。
「既然你們準備好了,那就隨我來吧!」李局長丟下這句話,轉身推開另一扇門。
這是?
嚴炎和蕭麗虹進門後,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懾,一陣濃烈、噁心而刺鼻的福馬林藥水味,立刻強行進入兩人的眼、鼻。一座透明的玻璃屋建在房間中央,裡面關著昨日發現的男孩,他一邊發出嘶叫一邊啃食手中的食物。在嚴炎和蕭麗虹眼前的他,不再是遭到剝皮的男孩,而是一具纏上繃帶、活生生的木乃伊。他的臉上只露出雙眼,鼻孔插著黃色軟管方便呼吸,纏在嘴上的繃帶則被利剪劃開,露出彷彿無邊恐怖深淵的嘴巴。
小男孩瑟縮地靠在牆角,原本潔白的繃帶透出藥、膿、血水的顏色,緊緊黏在失去皮膚保護的身體上。嘴部一張一闔,似乎在啃噬什麼,失去眼皮遮蔽的大圓雙眼,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眾人。
房內除了這間玻璃屋外,還有一間看似實驗室的毛玻璃隔間,以及兩間純白色的普通房門,上面各自掛著「資料室」及「醫護室」的金框門牌。
那間毛玻璃屋裡有幾名身著防塵衣的男女,他們只看了嚴炎一眼,便繼續進行各自的工作。
而在玻璃屋外,佇立著一具具大型的醫學器具,等待為人們剖析最新的醫學研究。玻璃屋的上方是一座大型的手術用探照燈,一條條管線至圓型燈邊緣垂落。遠遠望去,尖型的老虎鉗竟像一條條盯著獵物、虎視眈眈的猛蛇。如此景象讓蕭麗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。
此時,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走來,向三人伸出友善的手。
「李局長,你回來了。敝姓冼,單名清,叫我小冼就行,我是負責這宗案件的研究人員。」名為小冼的男子,身高碩長、臉龐清秀,充滿靈氣的單鳳桃花眼像是要沁出水來,紅潤的雙唇則像裹上蜜糖般光澤熠熠。
「您好,我是法醫嚴炎,也是李局長的好友。這次託李局長的福,才有榮幸來到此處。」嚴炎已收斂起驚駭的神色,禮貌性地伸出右手。
「嚴先生過獎了,您的大名如雷貫耳,今日有幸見到本人,是小冼的榮幸。」小冼客套地與嚴炎攀談,眼光掃向蕭麗虹:「這位是……?」
「哦!這位是蕭麗虹驗屍官,負責這次的案件。」
「女驗屍官?台灣有女驗屍官?天啊!我真是不敢相信。」小冼露出驚訝表情,蕭麗虹一陣反感,面露不悅的神色。
「怎麼?女人就不能當驗屍官?」蕭麗虹回嘴。
小冼見蕭麗虹一臉不悅,當下瞭然於胸,「蕭小姐妳別誤會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因為女性大多不願意從事這樣的行業,尤其蕭小姐又年輕貌美,實在令人難以置信。」小冼連忙解釋,以免蕭麗虹產生更深的誤解。
「嗯!希望你說的是真話。」蕭麗虹回握小洗的手,語氣輕蔑。
在場的眾人忽然一陣尷尬,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個即將失控的局面。
「小冼,你把檢驗報告拿給嚴先生和蕭小姐過目。」李可思打破沉默。
「哦!好的,請二位稍等一下。」小冼立刻轉身走向身後的小門。
見小冼離去,嚴炎給了蕭麗虹一個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。蕭麗虹瞥了他一眼,便朝小男孩走去。嚴炎望向蕭麗虹的身影,無奈地搖了搖頭,便低頭與李可思交換意見。
蕭麗虹打開只能從外開啟的玻璃門,走向那個小男孩。她被那濃烈的藥水味薰得睜不開眼,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,仍然一步步向前走去。小男孩一直猛啃手中的食物,彷彿沒有發現她的到來。
「喀啦——喀啦——」清脆的聲音傳入蕭麗虹的耳朵,穿進她的腦海。小男孩握著食物,她卻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。蕭麗虹好奇地瞇起眼睛,想一探究竟,這層心思似乎傳給了小男孩,讓他產生防備。小男孩見蕭麗虹一步一步靠近,害怕地不斷發抖。
「別怕,阿姨不會害你的。來!給阿姨看你手上的東西。」明白小男孩的恐懼,蕭麗虹的聲音變得柔和,她伸出白皙的手,想得知小男孩究竟在啃噬什麼。
過了半晌,小男孩見蕭麗虹的手只是停在原地,於是鬆懈下來,身體也變得柔軟。
蕭麗虹知道小男孩已不再抗拒,於是鼓起勇氣,又向前邁進了一步。
「麗虹,小心!」李可思見蕭麗虹靠向小男孩,連忙大聲驚叫。
蕭麗虹嚇了一跳,看向李可思。
「快離開他!」李可思顧不得解釋,馬上拔腿奔向蕭麗虹,嚴炎也跟著跑了過去。
「怎麼了?」蕭麗虹見李可思如此慌張,也察覺到事態的不尋常,一陣恐懼感從腳底往上竄,直達頭皮。
蕭麗虹不想被心中的想法征服,於是立即將頭轉向小男孩。只見小男孩除了盯著她之外毫無動靜,這才放下忐忑不安的心。
「咭咭……」一陣詭異的笑聲傳入她耳際。
蕭麗虹楞在原地,不敢回頭,一滴冷汗從額頭沁出。現在她的心裡被恐懼佔據,頓時失去判斷力,也失去本能的逃離反應,只能靜待嚴炎和李可思將她帶離。但愈是感到恐懼,愈是覺得時間出奇地漫長,李可思與嚴炎快速奔來的動作,在蕭麗虹眼中卻顯得非常緩慢,讓她產生極大的無力感。
一雙纏著繃帶的手抓住蕭麗虹的左手,讓她的臉色更加鐵青,恐懼已竄入腦部,她感受到因害怕而瞬間死亡的腦細胞。
「咭咭……」小男孩抓著蕭麗虹的手,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去。
「啊——」痛苦逐漸扭曲她美麗的臉。
「麗虹!」
嚴炎和李可思的吼叫聲,讓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和資料室的小冼嚇了一跳,紛紛跑出來一探究竟。只見嚴炎和李可思急忙跑進玻璃屋,想將那小孩和麗虹分開,小孩神色猙獰、咬牙切齒,而麗虹則是額間的冷汗直冒。嚴炎抱著痛苦萬分的蕭麗虹,而李可思則是硬扳開男孩的嘴,想讓他鬆口,卻被那大得出奇的力量彈開。
這個小男孩竟有成年魁梧男子的力氣。
「好痛啊——」蕭麗虹痛得快要昏厥,淚水不斷從她的眼角溢出。
「小冼、小冼,快拿鎮靜劑來!」李可思吼道。探身查看的小冼立刻衝進醫療室,取出鎮靜劑快速奔向玻璃房。
小男孩見小冼拿出鎮靜劑,害怕地放開咬著蕭麗虹的嘴,張著血盆大口朝小冼張牙舞爪。
嚴炎趁機一把扶起蕭麗虹,將她抱離現場。
血不斷從蕭麗虹的手上滲出。
李可思閃到小男孩身後,將他一把提起,讓小冼打鎮靜劑。
鎮靜劑流進小男孩體內,不消一刻他便陷入沉睡。他手上一直緊握的食物也掉落在地,滾到蕭麗虹腳邊。
蕭麗虹強忍疼痛,探看那滾落的東西,一看之下臉色立刻煞白。
那是一節人的小骨。那孩子竟然將人骨當成食物在啃食!蕭麗虹驚異不已。
李可思和小冼步出玻璃房,見蕭麗虹體力不支地倒在嚴炎身上,立刻上前查看她的傷勢。
嚴炎將蕭麗虹抱進醫療實驗室,讓她靠著椅背坐下。他捲起蕭麗虹的袖子,深陷的齒痕怵目驚心,鮮血汨汨流出。
「李局長,那小孩為何會突然發狂?」嚴炎疑惑地看著李可思,而李可思臉色也更加地陰沉。
「小冼,檢查報告好了嗎?順便將備用醫藥箱拿來吧!」李可思等小冼出去後,才對嚴炎說:「那小孩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……已經異常了……不瞞你們說,一名幫他纏繃帶的醫療人員已被他咬下了一只耳朵,另一名則被那孩子咬住咽喉,現在還在加護病房,尚未脫離險境。」李可思面色凝重,緩緩道出這段話。額間冷汗顯出他的倉皇不安。
蕭麗虹好奇地問:「那……他手中的人骨是……」
「是他自己的。」李可思說出爆炸性的回答。
嚴炎大喊不可置信,人怎麼可能啃咬自己的骨頭,又不會喊痛?而一旁的蕭麗虹則嚇得臉色更加慘白。
「哪裡的骨頭?」迫使自己冷靜的蕭麗虹,又問了一句。
李可思沉思片刻,不知該不該說,正要開口小冼剛好走了進來。
「局長,資料全都在這裡。」小冼氣喘吁吁、兩頰酡紅。他將資料遞給李可思,再將備用的急救醫藥箱遞給嚴炎。醫療實驗室的其他工作人員,見蕭麗虹傷勢嚴重,便上前協助嚴炎。嚴炎向好心的同仁一一致謝後,便和李可思談起那個小男孩。正在敷藥的蕭麗虹,仍留意著李可思二人的動向。
李可思翻開卷宗,遞給嚴炎一份書面報告。嚴炎翻動頁面,俊秀臉龐上的神情愈來愈凝重,不久便重重闔上報告書,右手食指與拇指捏著眉心,不停地搓揉。嚴炎雙手叉腰、來回走動,李可思則是緊抿嘴唇、不發一語。
「這報告沒有錯誤?」嚴炎的話引來在場研究人員不友善的目光。嚴炎深知自己口誤,連忙道歉:「各位,我不是懷疑你們的專業能力,而是……這不可能啊!」嚴炎露出一絲苦笑。
「我知道這很難接受,說真的,我現在還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。」李可思翻開報告書,語重心長地說。
「這……這根本就已經超出……」嚴炎想反駁,但報告書已擺在眼前,白紙黑字不容辯解,他產生前所未有的挫敗感。
「到底是什麼事?嚴炎。」蕭麗虹看著嚴炎。
李可思與嚴炎都看向蕭麗虹,思考該怎麼對她解釋。瞭解蕭麗虹個性的嚴炎,在一陣沉默後,將報告書遞給她。蕭麗虹單手翻動著報告書,臉色也愈見凝重。
「不可能……這……小男孩明明活著!」蕭麗虹不可置信地拿著報告書,望向那冰冷玻璃屋內的瘦小身影。
「這已是科學無法理解的事了……」李可思說。
「不可能,世上所有事情都有科學根據,任何事都一樣。」蕭麗虹倔強地反駁李可思。鐵齒的她,一直認為沒有人類文明無法解決的事,所有認知都應該在合理的範圍內獲得解釋,這類怪力亂神的事讓她發怒。
「麗虹,我知道妳一時無法接受這種事,但這裡有全國最頂尖的研究人員和器材,我相信這份報告的真實性。」李可思語重心長地向麗虹道。
「但這報告書寫那男孩……是個已經去世十年的人!」
「嗯,的確如此。」
「一個死去十年的人還會咬我一口嗎?」蕭麗虹氣憤地捲起衣袖,要讓李可思看個明白。突然,蕭麗虹像是想到什麼事,拆開包紮好的傷口。
「麗虹,妳幹什麼?」嚴炎連忙出手阻止。但隨之而來的事,卻讓在場的人大吃一驚。
完好如初!
那深陷的齒痕消失了!因劇烈咬傷而瘀青的手臂和汨汨流血的傷口也隨之消失。那麼,剛才發生的事又要怎麼解釋,難道是眾人的南柯一夢?
此時,地面突然一震,整層樓瞬間陷入無邊的黑暗。
 
 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inyang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