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。
警車鳴笛聲,劃破靜謐,響徹山間。
警方以黃色布條封鎖案發現場,範圍將近半座山。
封鎖線內的辦案人員個個眉頭緊蹙,強忍欲嘔的衝動,仔細搜尋現場的可疑線索,不敢放過任何蛛絲馬跡。
封鎖線外則圍著被害家屬、好奇的民眾,以及搶拍獨家新聞畫面的記者;他們不但使出看家本領,甚至不顧危險地勉強站立一隅,做起現場直播。各家新聞台的收音師與攝影師也加入戰局,藉由笨重、高大的機器,逼近阻擾採訪、拍攝的員警。而這種混亂的場面,也和被害家屬聲嘶力竭的哭喊,以及附近居民議論紛紛的景象形成強烈對比。
那有如圍牆般堅硬,隔絕生死兩界的封鎖布條,在人們的繁雜思緒和綿密山雨中,堅守著它的崗位。
警察局長李可思向天空吐一口菸,搔了搔後腦勺,對一名員警說:「嚴法醫什麼時候到?」
「報告長官,嚴法醫說他已經抵達山下,待會兒就會到了。」員警恭敬地回應。
「嗯!那就好……那就好……」李可思喃喃自語、愁容滿面。他望向命案現場那具令人怵目驚心的屍骸,一陣寒氣通過他的背脊直衝腦門,讓他全身發麻。
李可思抬頭看著綿密的雨勢,比針還細的雨絲不斷飄落。他不禁心生感慨,這場細雨來得突然,就像在哀悼這齣悲劇的發生。
傍晚,警方接獲民眾報案,表示在這座山中發現一具無名屍骨,於是立刻調派人手上山勘查。在警界服務十多年的李可思,辦過無數案件、看過無數兇案現場,但眼前這宗命案卻是他從未見過,甚至從未想像的狀況。歹徒的兇殘行徑已非筆墨可以形容,只有喪心病狂的人才做得出來。
當辦案人員到達現場,那駭人的景象立即震驚在場所有警員。沒人出聲,更沒人願意再向前跨出一步。時間彷彿靜止,眾人佇立在原地,盯著那具因痛苦而扭曲的屍體。
剝皮——屍骸是被活生生剝下一層皮後,再棄於山野。那原本通紅的血絡紋理,因死亡而變得鐵灰,清楚地暴露在眾人面前。
屍體的臉部表情,因痛楚和恐懼而變得扭曲、詭異。
從那過於痛苦而張大的嘴可以得知,被害者直至死前一刻,都不斷在呼救或嘶吼。
此時天空落下細雨,彷彿是為這宗命案發出天地不容的悲泣。
李可思移開目光,摸了摸發麻的頭頂,又徐徐吐出一口菸。
「叭、叭——」兩道刺眼的燈光伴隨喇叭聲,出現在案發地點。觀望的民眾和家屬紛紛讓出一條路,方便來車進入。
一旁的記者們,眼尖認出駕駛座上的男子,於是一擁而上,不顧危險地將車子團團圍住。
在媒體包圍下,一輛銀色的 Toyota Vios1.5G 緩緩駛入定點。車子停妥後,一名身穿白衣的高大男子步出車外。
這名男子即為人盡皆知的名法醫嚴炎。他在美國獲得醫學博士學位,因曾偵破一宗懸宕多年的滅門血案,而聲名大噪。
嚴炎從後座拿出一只皮廂,不理會閃爍的鎂光燈和不斷遞來的麥克風,逕自走向辦案人員。
「嚴法醫你終於來了!」李可思一見嚴炎,便走向前和他握手。
「李局長,好久不見。」
「唉!我們總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,希望下次碰面時不是如此。」李可思顯得有些感慨。
嚴炎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,小心地問:「剛才我接到通知時,有聽說……這命案有些蹊蹺?」
李可思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,他拍拍嚴炎的肩膀,謹慎地說:「跟我來。」
見到一向沉著的李可思,態度竟會如此沉重,嚴炎心忖:「這案子一定不單純。」
果然,當嚴炎抵達命案現場,親眼見到那駭人景象時,也馬上被震懾住了。
他雖然曾協助警方偵辦分屍案、無名屍案、毀屍案,以及多年前令人髮指的絞碎機命案,但那些案件卻完全無法和這宗命案相比。最令嚴炎氣憤的,不僅是歹徒慘無人道的剝皮手段,還包括他下手的對象——被害者竟然是一個年約八、九歲的小孩。
究竟是誰如此泯滅人性,做出這般天地不容、傷天害理之事?
嚴炎整頓心情,在屍體旁蹲下。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皮箱,戴上手術用手套,小心而慎重地檢查屍體。
「歹徒的切割手法高明又俐落。」嚴炎心中暗忖。
歹徒精通外科,依照人體的紋理結構剝下被害人的皮膚,在沒有流血的情況下,死者在剝皮後仍有知覺,最後是因失去皮膚保護,大量流失水分而死。
如此高明的手法,即使是一流的外科醫師也不一定能做到。
嚴炎的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。
「嚴法醫,你看這命案……」李可思局長蹲在嚴炎旁邊,面色凝重。
「唉!這孩子不過八、九歲,歹徒不僅手段兇殘,切割方式也很高明……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。」
「嗯!剛才我們接獲線報、出動勘查後,發現這個孩子是這附近居民的小孩……在兩個月前失蹤……」李可思無法掩飾心中的悲慟,低頭不停搓揉雙手。
嚴炎看著自責的李可思,拍拍他的肩膀。
「這不是你的錯,其他警員也都辛苦了。」嚴炎為李可思打氣,然後望向封鎖線外的民眾。一名婦人一邊掩面痛哭,一邊呼喊被害者的名字,那肝腸寸斷的叫聲像一把利刃,刺入在場所有人的心扉。
「啊——」一聲慘叫在山間迴蕩。李可思和嚴炎嚇了一跳,員警們個個呆若木雞,還有些人驚恐地察看四周。這時,一名臉色發白的警員倉皇失措,跌跌撞撞地跑來。
李可思與嚴炎快步向前,攙扶這位臉色蒼白的員警。
「怎麼回事?有什麼發現嗎?」李可思搖晃著魂不附體的員警。
「有……有……那裡……」員警睜大眼,伸出顫抖的手指,指向山裡。
李可思順著員警指的方向看去,然後轉頭伸手點了幾個人:「你、你、還有你,跟我一起去,其他人留守原地。」
yes sir!」未被點到的警員異口同聲喊道,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。
李可思隨意找了幾個員警,拿著手電筒走往深山。嚴炎也跟在後面。
幾個人走進山裡,看見一條已快被雜草掩沒的羊腸小徑。李可思不假思索便走了上去。
一路上,寂靜的黑幕籠罩,綿密細雨打在樹枝上,響起一陣不規律的節奏。李可思一行人拿著手電筒四處勘查,光線所照之處,不是無盡的黑夜,就是林間雜生的亂草。
突然,一陣奇怪的窸窣聲從樹叢裡傳來,引來一行人的注意。李可思和嚴炎面面相覷,小心翼翼地走向聲音來源。
「喀滋——喀滋——」
聲音愈來愈清晰,眾人的腳步更加輕盈、緩慢。
走在最前面的李可思,撥開遮蔽的樹枝後,看見了一個佝僂的身影。那個人影很瘦小,似乎是七、八歲小孩的外型,他感到有些疑惑。當李可思將手電筒照向人影時,人影因突來的亮光而回頭。他一回頭,一行人紛紛錯愕地叫出聲來。
那孩子和被發現的屍骸有共通的特點——全身的肌肉紋理曝露於外,失去皮膚的身體如同一具會動的人體標本,失去嘴唇的潔白牙齒則沾著斑斑血跡。他的髮絲因雨貼在沒有皮膚的臉上,蚊蟲在旁飛舞,遭到叮咬的傷口流出黃色膿汁,受傷的腳踝也爬滿蠕動的蛆蟲。
「噁——」一名員警受不了刺激,當場吐了出來。
李可思慢慢走向小孩,深怕驚動對方。他伸出善意的手,想要解除小孩的戒心。
「來!來叔叔這裡,叔叔帶你去醫院治療……」李可思雖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,見到這般景象卻也不免傷感,含淚注視眼前的小孩。
身受重傷的小孩,以少了眼皮覆蓋的大眼,錯愕地看著李可思。小孩手上不知名的物品順勢掉落,一隻鮮血淋漓、慘遭咬死的山鼠滾到李可思腳前,李可思頓時產生恐怖的暈眩感。
「啊——」小孩無預警地放聲尖叫,張大沒有皮膚遮蔽的嘴巴,彷彿在向眾人展示他的血盆大口。
眾人嚇得一身冷汗,還沒來得及反應,小孩便轉身跑開。
「啊!捉住那小孩!」李可思立即下令。員警們即使心中充滿恐懼,仍然依命令行事,上前捉住企圖逃跑的小孩。
被員警抓住的小孩,不斷地驚叫、掙扎。
「報告局長,小孩已經捉到了。」
「嗯!聯絡距離最近的醫院,先將這小孩送去治療。」李可思命令道。
「是!」員警們同聲回答。
回到案發現場時,民眾一發現那個慘遭剝皮的小孩,便大聲驚呼。李可思為防止居民產生恐懼,立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,披在小孩身上。而小孩看見這群居民時,更瞪大了雙眼,驚恐地全身發抖。
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,不久便以飛快的速度駛進案發地點。醫療人員迅速地從後車廂拿出擔架,移向負傷的小孩。然而,當醫療人員要伸手扶小孩上擔架時,卻忽然猶豫地停下動作。
他們驚訝的表情全寫在臉上,警員也看出醫療人員遲遲不敢動作的原因,於是望向李可思,李可思點頭示意後,捉住小孩的警員才親自將孩童放上擔架,繫緊安全帶,然後上了救護車,隨醫療人員一起離開。
待救護車駛離案發現場,李可思回頭對警員說:「好了!收好東西就可以下山了,讓鑑識組的人員協助嚴法醫進行後續工作。」說完便搭警車離去。
完成初步鑑識的嚴炎,回到屍體旁拿起自己的公事包,隨後駕車離去。


 
 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inyang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