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於瓊林 則文清綺

媽媽──妳在哪裡──

玉泠走在積水的路上，冰涼的水不斷從腳底鑽入直竄到她的腦門，如同全身沁在滿是冰水裡，任由消溶的冰水入侵她的身體裡，驅逐她身上全部的溫暖。這地方寒肅的讓人膽寒，她左顧右盼見到的只有一片純白，一種讓人無法喘口氣從心底恐懼的白色。

她漫無目的的走著，一邊喊著，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，也不明白她的父母到了哪去，這世界不該只有一片白。

玉泠左顧右盼，尋找不到除了白色之外的顏色，就連出口也找不到。

她感到萬分孤寂，第一次感受到寂寞是會蝕人骨髓的，從肌膚開始囓咬，遂入毛細孔，一路啃噬到中心點──心臟。這速度說快不快，說慢不慢。當不安心加速了孤寂的速度，停止不安，卻無法減緩它破懷心智的速度。

她提心吊膽萬分小心的行走在茫然的白色裡，不停地思索自己為何在這裡，及這究竟是什麼地方。

她愈想，頭愈是疼。

「啊──」頭疼得她不得不抱頭慘叫。

這種痛像是被人用利刃朝她的腦袋上狂砍，痛覺直接搓入中樞神經，接著是一陣麻傳回到了被砍的傷口處。

玉泠痛得尖叫，她不記得自己有過頭痛的毛病，為何這個時候會有如此劇烈的頭痛產生，一陣又一陣相同節奏的陣痛。

一個模糊的印象浮現出來。

依稀有個黑色的身影在她的眼前。

那個人是誰？玉泠雙手緊抱著頭，蹙著眉想要看清浮現在她眼前的人的身影。

模糊的身體逐漸清晰，不消片刻，完全的體現在玉泠的面前。

一名男子手執利刃，雙眼肅殺，表情猙獰，殺紅了眼朝她臉面狂劈。

「啊啊啊───」玉泠失控大叫。

頃刻，純白的世界龜裂，像碎裂的鏡面一般崩落，全落到了水面上，哐啷哐啷的發出清脆的玻璃碎裂聲。

玉泠害怕的捲縮著軀體，全身顫慄不己，極度的恐懼占滿了她的身心，連心靈也被悚然狹持，成了俘擄。

原本清澈的水因她想起可怕的那一刻，變得紅濁不堪，最後變得濕黏且有嗆鼻的腥味。她看著如同銅鏡般反射的紅水，水面倒映，將她的容貌一清二楚的復印，一張失去了鼻梁，臉與頭顱被刀刃劈砍的不成形，下顎歪歪斜斜披掛在未被斬斷的骨頭上，雙眼噴出眼眶僅靠著纖細的神經連接在面頰上晃盪，頭髮因血液的關係糾結成一大塊，整個面容變得比科學怪人還可怖。

玉泠失控大叫，竭盡心力嘶吼。

此刻一幕又一幕讓她驚聲尖叫的畫面浮出她的腦海，她想起了來到之前發生的一切。使人心臟停止，駭怕的一刻。唯一讓她無法想起的是手持利刃的男子是誰，連他的名字她也不曉得，曉得的只有他常常默默的在校園一隅看著她，她的朋友們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。她曾經為此感到恐慌，之後對他時常用目光痴望感到噁心，只要一見到他就是拉著朋友快速離開他的視線。

她不喜歡他看她的方式。好似她是一隻被人圈養的倉鼠，被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猛瞧。

大學畢業後，玉泠除了開心的順利拿到文憑，也高興自己再也不用再接受這不有善的眼光。

可是……就在畢業後的一個月，她和朋友們相約去ＫＴＶ歡唱，慶祝著大夥們都順利的找到了工作，為能成為社會新鮮人展開另一個人生旅程而開心，夢想願望實現，大展鴻圖迎向鵬程萬里。

前一刻的歡樂，竟然成了她人生的最後一站。像是為了短暫的人生大鳴大放的慶祝，不讓她遺憾似的。

她在凌晨和朋友們道別，徒步走向離ＫＴＶ只有數百公尺遠的住家。這條路上夜晚是個熱鬧到半夜時分的夜市，在週末時刻人潮眾多，即使到了天濛濛亮仍然能見到剛收攤的店家忙著清理善後。她從小在這裡生活，熟悉這麼的每一個地方，及任何一個小角落。縱然是在凌晨時分，她也不會害怕，因為在這裡一直有著人群。只有到家前有一小段的巷弄沒有人潮。

她太過於熟悉巷弄上任何一個擺設，以至於沒有留心在躲在角落的男子。

他見到她立馬衝上前，問道：「為什麼妳要躲著我？」

玉泠起先被這突如其來的黑影嚇著，在路燈下，看清了對方的面容，不由得噁心加劇。是那位總是躲在一旁角落偷看她的男學生。

「什麼躲著你？我跟本不認識你。」玉泠沒好氣的回應。

「妳就是躲著我，我很清楚，我這麼愛妳為什麼不接受我？」男子像瘋子一般抓著玉泠的手臂直問。

「你是神經病！我為什麼要接受你，我跟本就不喜歡你。」

男子被玉泠的話愣住，接著是一陣不快的咆哮，他拿出預藏的利刃在玉泠的面前晃動。

「我要殺了妳！讓妳毀容看有誰要妳！」

噗哧、噗哧、噗哧──

愛恨快意在刀起刀落下隨空氣中溜走。

「啊啊啊──是那個人……那個人把我給毀容的……」玉泠悲憤的叫喊，她全身因恨而腫脹，一股怨氣在心肝脾肺腎裡翻攪，它們尋找不到能夠洩恨的出口，只能在體內膨脹，最後侵蝕玉泠的內心，五臟六腑快速腐化，接著外表也跟著被腐蝕，肉一塊一塊地掉落在紅水裡，每掉落一塊腐肉，水中就會生出不名的植物直往上竄，粗大的莖上不時流出紅色的汁液來。汁液滑下，水面立刻起了泡，是一種強酸的汁液。

玉泠的怨恨不斷膨脹，她恨殺了她的人，她要復仇，她要手刃對方，千刀萬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