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
 

 

要我原諒殺人犯,請先將我的孩子還給我。

 

 

 

第一章

 

八月四日──

一聲聲喃喃的頌經聲,伴隨著啜泣嗚咽,交融在肅穆哀淒的空間裡。

靈堂上白色麻紗布上斗大的四字黑字憑弔著往生者,無限感嘆也喚不回已故之人。

紙蓮花一落一落的高掛在靈柩圍幕上,紙元寶層層疊疊在箱中。靈堂前,飲料塔一字排開放置在兩側,花圈輓聯以人字式斜披在花圈上倚靠著牆面而立,盛開的蘭花盆上插著送花者的名字與弔唁卡片,在充滿悲愴的氛圍裡顯得格外令人惋惜。

有著燦爛笑顏與佼好容貌的玉泠在人為的因素下香銷玉沉。

認識玉泠的人從沒有想過她會走得這樣早,走得如此慘烈。鋒利的五十六刀全砍在她的臉部頭顱上。深可見骨。曾經是張人見人愛的美麗臉龐,在惡人之手下變得慘不忍睹,面目全非。

如今玉泠冰冷的屍體現在仍躺在停屍間裡,她的一雙眼因刀刀見骨而掉出眼眶,形成一對深而可怕的黑色窟窿。玉泠的父母捨不得她失去雙眼,怕她在黃泉路上走向歧路,請人特製了一對假眼,放在應該原本屬於眼眶的部位上。不知是因為玉泠怨氣過深怒意未消,一對假眼怎麼也放不上,直到請法師念了佛經這才能將假眼安置在上頭。如此可怕的容貌連玉泠的父母都不忍卒睹。

玉泠的母親任苡萱帶著哭腫的雙眼,無神的望著玉泠的遺照,肝腸寸斷已無法形容失去愛女的慟,過度的悲傷讓她全身乏力,只能藉由親友的攙扶才能行動,坐著也需要他人扶著才能勉強撐起身子。

她就只有一個寶貝女兒,她的身子不好,早年想要懷上孩子吃了不少苦頭。吃中藥調理,跑遍全省各大廟宇只為求得一子。終於在婚後第七年在人工受孕下懷了玉泠,又因身子不佳,玉冷成為了早產兒。所受蒼天憐憫,玉泠身上沒有任何後遺症,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,完成了大學學業。

但竟然在畢業一個月後,慘遭毒手,被兇嫌以殘忍的方式殺害,只因為玉泠拒絕了對方示愛的請求。

苡萱無法原諒殺她女兒的兇手,她要他以命償命,只有在結束他的生命他才會了解到生命的可貴,只有在生命受到了要脅才能澈底知道自己做出什麼可惡的事。以命償命,天理昭彰。

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遺相上巧笑倩兮的模樣,眼淚噗嗽嗽的滾落,嗚嗚咽咽地再次放聲大哭起來。

「阿萱,妳就別再難過了,妳女兒見到也不忍心,她會走得不安心的。」親友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勸說,但愴然在胃裡翻攪,難受得讓她一定要找個出口,哭是唯一能夠宣洩的方式。她也害怕自己會害了女兒在黃泉路上徬徨,但她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,辛苦拉拔大的骨肉怎麼也無法如此甘脆的斬斷。

縱使連日來的哭泣讓她的雙眼已腫脹,痛得像是被灼燒一樣,她還是無法停止。

料理玉泠的後事全交給了玉泠的父親邵正華處理。

邵正華臉部線條堅毅,強忍著悲傷處理喪葬事,有條不紊,明明白白。

他一雙年邁的眼佈滿著疲憊不堪的魚尾紋,眼神疲倦,卻仍保有精神在靈堂前前後後奔走。

他用忙碌來麻痺失去女兒的痛苦,只要不停下來,腦袋就不會去碰觸到最敏感的思維,不會去勾起過去的點點滴滴,哀傷的浪潮會在忙碌間退去,等待最難熬的時間渡過,就會回歸平靜。

正華穿梭在人群之中,招呼著前來上香的憑弔者,與他們禮貌性的握手表示對對方百忙之中特意前來的感謝,也在接觸中得到微乎其微的溫暖。

忽然間,一陣巨大的騷動引者喪家者的好奇。

只見許多人黑鴉鴉的圍成一個圈,無數的攝影機被扛在肩上,一支支高聳的收音器對著圓圈的中心點探,警察忙著支開試著湧上拿著麥克風的人群,駢肩雜遝互相推擠,成了一種奇異又引人發噱的畫面。

一個頭戴全頂式安全帽的男子,雙手銬在胸前,左右各一名警察拽著,在半推半擠之下帶到了靈堂前。

苡萱全身發顫,渾身氣不打一處來,憤怒的情緒一湧而上,反而哽在了咽喉,連話也說不出口。

「來這裡做什麼!」正華一臉怒氣橫阻在來人面前,禁止對方前進的腳步。

頭戴安全帽的男子不發一語,安全帽的擋風玻璃用紙封住,看不清帽子底下的人的臉孔,更無法得知男子的情緒。

「邵先生,這是例行公事,也是讓嫌犯到靈堂前認錯道歉……」警方話還未說完,其他氣憤的家屬已破口大罵,搶著拍攝畫面的媒體們拱著嫌犯下跪好讓他們有好的畫面能播放。

「我們家不需要殺人犯的歉意,給我滾!」正華下逐客令。

「滾!判他死刑!」家屬們群起激憤,有的用手,有的拿起身邊的物品作勢要傷人驅趕一群不速之客。

一場親友、媒體與警方的混亂場面使原本莊嚴肅穆的場所變了調,這讓一心希望為女兒的後事辦得體面風光的正華是一個打擊。

他惡狠狠的瞪著那群前來擾亂的不速之客,連他想要維護女兒最後的尊嚴都如此困難,彷彿在傷口上灑鹽。

正華強忍悲痛,看著一群人在推擠下離開靈堂。辛酸的眼淚在眼眶打轉,他立馬嚊一嚊鼻,把眼淚往肚裡吞。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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