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把木製齒梳順著棕色鬈髮滑下。
誘人的唇彩閃著熠熠光澤,嘴唇勾著完美的弧形,看似豐腴的唇像有魔法般,令人想湊近一親芳澤。
貼著甲片的指甲上,一朵朵精巧玲瓏的玫瑰花使得柔嫩的手更顯嬌氣富貴。
文凱眼睜睜地看著坐在他面前、既熟悉又陌生的靜宜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他抓耳搔腮,總覺得有些怪,但是又說不上來怎麼個怪法。
靜宜用迷濛的眼揪著文凱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
「幹嘛這樣瞧著我看?我臉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?」靜宜收起梳子道。
「呃……沒有沒有,只是覺得才幾天沒見到妳,好像又變漂亮了……」文凱急忙搖頭擺手,靦腆地道。
「我真的又變漂亮了嗎?」靜宜雀躍地追問著。
「嗯,漂亮到我都快要不認識了。」文凱說的是實話,靜宜像是換了個人似的,不僅外貌做了改變,連性情也和先前不同。多日未見,彷彿在一夜之間改頭換面。
以前的靜宜很美,卻宛如冰山,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美。而現在的靜宜卻多了種隨和,一種讓人想要多親近的美;甚而,多了一種成熟女子才有的嫵媚撩人。
「呵,說得這麼誇張,我只是去染個髮,也沒做什麼改變啊。」靜宜抿嘴而笑。
文凱搔了搔頭,尷尬地笑:「不管如何,妳在我心目中是最美的,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美。」說完便羞紅了臉。
聽見這樣的讚美,靜宜一反常態地轉為羞澀接受,低著頭玩弄著吸管。
靜宜的轉變讓文凱有些詫異,卻也鬆了口氣,深怕方才的讚美會讓靜宜嗤之以鼻。在此之前,她對於自己的美貌相當自負,聽到他人的讚美總是露出驕傲的神態,不屑一顧。每當文凱想要稱讚時,總是話到嘴邊,又忍吞下去。想不到今天脫口說出,靜宜不但沒有顯露出以往那般高傲,反而露出羞赧的模樣。
或許,是上天悲憫他吧。
文凱伸手撫摸靜宜柔荑的手,深情地望著。雖然不知靜宜為何性情會有如此大的改變,但也許是個很好的轉機,於是決定將心中的話一傾而出,徹底地向靜宜坦白認錯。
「靜宜……我有話想要說……」文凱有些心虛。
「什麼事?」多了份柔情的靜宜溫柔地問著。
「其實我……這個……我不是什麼……」文凱飛眼定睛看著靜宜,心裡七上八下忐忐不安,口吻漸漸低沉、吞吐起來。
鈴──鈴──鈴──
熟悉的音樂聲價響,靜宜隨即打斷文凱,自顧自地接起放在包包裡的手機。
「喂──」靜宜輕聲細語接應,不久便和電話另一頭的人熱絡起來,不停地發出咯咯笑聲。
眼看靜宜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掛上電話,百無聊賴的文凱只好四處張望,看著窗外魚貫而行的路人,夕陽西傾,橘紅的彩霞暈染了整片天空,煞是好看。
咚──
一聲物品掉落發出的巨響將文凱震回神,看著眼前的靜宜一面講手機、一面想要俯身撿起掉落在地的包包,文凱立刻出聲道:「我來撿吧。」隨後,起身至靜宜身旁撿拾那只他送給靜宜的新款LV包,看見那只包包,一股五味雜陳湧上心頭。
是該跟靜宜說清楚的時候。文凱一面在心裡說服自己要勇敢坦承,一方面進行著撿拾動作。
嚇!
一隻冰冷的手從包包裡竄出,緊握住文凱的手腕,半開的包包裡,一雙既幽怨又哀傷的紅眼盯著文凱瞧。
「哇──」驚駭萬分,文凱顧不得身處何地,反射性地大聲驚叫並跌坐在地,被驚擾的民眾紛紛投以異樣的眼光,望著驚聲尖叫的文凱,不時地跟同伴竊竊私語。
震駭的一幕停留在文凱腦海裡久久不去,直到發覺眾人傳達的異樣眼光,這才從驚懼中回神,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,帶著些許惶恐,猶疑不定地拎起掉在地上的包包。
此時,坐回原位的文凱,仍是一臉煞白。
「怎麼了?剛才怎麼叫得那麼大聲?」靜宜聽見文凱的驚叫聲,急忙和對方道別,看著驚魂甫定的文凱柔聲地問。
「沒……沒什麼,剛剛不小心跌一跤。」文凱咋舌,好半天才迸出一句吞吐的話。
「可你臉上發白耶,真的沒事嗎?」靜宜仍然擔心道。
「真的沒事。」文凱故作鎮定,強打起精神,搖搖頭道。但才剛說完,右手手腕上明顯的抓痕,頓時讓文凱倒吸一口氣,甫定的神經又再度戒懼起來,那隻毫無血色、蒼白的手盤旋在文凱心中,揮之不去。
見文凱又再次失神,臉色比方才更加慘白,靜宜忐忑不安地搖著文凱的手,輕聲喚著。
「文凱……文凱……」
不知喚了多久,文凱才從驚駭裡回神,惶恐的眼神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。
「你真的沒事嗎?」靜宜擔心著。
「沒事沒事……」
「那把我的包包給我吧。」
靜宜的一句話,讓文凱死攥著那只包包,猶豫著是否要將這只包遞還給她。
如果,那詭異的手又再度出現,該怎麼辦?文凱苦惱。
「呵,你是怎麼回事?是想把送我的包拿回去?」
「沒有沒有。」怕惹起靜宜嗔怒,文凱急忙搖頭,把攥在手裡的包包趕緊遞給靜宜,「剛才……是誰打來的啊?」文凱扯開話題問著。
「是芸君。她哥哥是攝影社的,想問我這個假日可否當她哥哥攝影社的模特兒。」
「攝影模特兒……」文凱聞言蹙起眉來。見文凱眼中的不悅,靜宜捂嘴而笑。
「放心,不是那種裸體模特兒啦,是的話,我也不會答應。對了,你剛才要對我說什麼?」靜宜好奇地歪著頭。
「這個……我……」心中決定的事到了嘴邊又再次猶疑,文凱面有難色,眼神飄忽不定,此時,腦海中浮出嘉緯的話,讓文凱一咬牙,決心將事情全盤托出。
「我有些口渴,你要喝什麼嗎?」在文凱打算告知實情時,靜宜幽幽地撫著柔順的頭髮道。
「我……我不渴……」
「那我先去買,你等我一下。」
看著靜宜轉身下樓,原本鼓足勇氣的文凱,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,慵懶地趴在桌面上。
 
接近用餐時刻,速食店內擠滿等待點餐服務的人群。
張士傑有些不耐煩地抖著腳,雙手環抱於胸,不停地伸著脖子看著前方,嘴裡不停地發出不滿的咕噥聲,眼神焦躁地東瞧西望。
此時,香奈兒的香氣撲鼻而來,牽動著張士傑與她之間的回憶。
NO.5
那香氣讓張士傑引頸張望,一種複雜的心情在萌芽滋生。
陡然間,在人龍川流的隊伍裡,一抹熟悉的身影讓張士傑的神經瞬間急凍,臉色剎白地不停冒出珠珠冷汗。
劉.琬.青!
已親手血刃的人竟大大地躍入他的瞳孔裡。
不、不可能!她已經死了!已經親手被我給肢解而死。恐懼向張士傑襲來,紊亂了他的思緒。
斗大的汗珠不斷從無數的毛孔竄出,猶如雨柱般不停地向下滑著。
下樓想至櫃檯買杯冷飲的靜宜仍然不停地撫玩著髮尾,嘴角露出淡淡微笑。冷不防一個轉頭,勾媚的雙眼望向張士傑,一種如同地府傳來的恐懼感朝他狂襲。
原本,該是一張人見人愛的美麗容顏,在張士傑眼中,卻像是索命的厲鬼,張著利牙、舞著尖指朝他撲來。
無邊的驚懼像颶風旋流,衝擊著他無數的細胞,發毛的寒意似欲尋出口的電流,不斷地朝腦門湧去。
張士傑那雙害怕至極的眼神引起靜宜的注意,不知怎地,被這般無禮直視本該惱怒的她嘴角卻上揚更甚,露出她那白得出奇的牙。
「先生,你怎麼了?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?」靜宜隔著人牆道。
「呃……」張士傑絲毫沒有預料靜宜的問話,一時間支吾出聲。
「還是我長得像你的舊識?」靜宜微笑。
「呃……舊識……對、對……」張士傑結結巴巴地順著靜宜的話接著。
「呵呵,想不到我讓你想起了舊識,」話,雖是笑著說,但張士傑一把把的冷汗卻流得更加瘋狂,「那舊識……是你的妻子吧?」
嚇!
最後的那句讓張士傑睜大了眼,滿眼充斥著惶恐的血絲,像是被下了咒,只能定定地看著靜宜那無聲似有聲的唇語。
你.肢.解.了.你.妻.子.吧!
張士傑大駭。
為什麼她會知道?她是誰?劉琬青?不!她已經被我給殺死了,不可能再出現在我面前。那是……那是誰?是誰知道了我的計畫?誰?誰……
極度恐慌的張士傑全身發著抖,踉蹌後退,不顧形象地大喊大叫、奪門而出,現場排隊及用餐的民眾,紛紛用異樣眼光看著不知為何驚慌失措、狂奔的張士傑。
異常冷靜的靜宜看著情緒失控、逃離現場的張士傑,抿著笑地走上樓去。
在樓上等待的文凱見靜宜空手而回,呐呐地問道:「妳不是口渴要買喝的?」
「哦,我看人太多就不想買了,走吧。」不等文凱回應,逕自拿起包包離開。文凱見狀,立刻起身跟向前去。
驚惶失措的張士傑在沒命似地狂奔後,青著臉,氣喘吁吁地靠在騎樓的柱子上,揮汗如雨。待失控的神情甫定,理智這才緩慢回復。
那女孩是誰?為何她的臉和琬青如此神似?不,與其說神似,不如說是同一個人!難道琬青有個雙胞胎的妹妹?不可能!我和她相識這麼久,和她的家人全都認識,都成了親家怎麼可能還會不知她有個雙胞胎妹妹!
但是,她們倆是如此相似……更何況……竟然會知道那秘密……
難道,當時有第三者出現?不,不可能,我是在「那個」地方殺了琬青,那裡……
是門窗沒關好?這也不可能,我記得動手前都檢查過了。
莫非……是在棄屍時被發現?當時,我記得沒有其他人,是我記錯了嗎?一時緊張忘了先勘察形勢?不,我有。那麼……
思緒不斷地翻湧,不消片刻,張士傑回復了他那陰沉的面容。轉身往剛才急奔而來的路線回去,這時在不遠處,使他驚魂的人影又再次躍入他的眼。一路尾隨於後的張士傑,聽著二人交談的內容聲,得知著靜宜接下來的行蹤,心中快速的編織著下一次的犯案過程。此時的張士傑已不似方才那般,只是瞇著眼,透露著殺機,薄唇朝著一邊揚起。
 
*****
 
辦公室的氣氛宛如一只悶鍋沉沉地覆蓋著。
杜威宇蹙眉看著手上三份通聯紀錄,密密麻麻的數字條列式地排列著。
這三份紀錄分別為沈孟旭、劉琬青及張士傑三人在近期內的通聯紀錄。經過交叉比對,刪除其他嫌疑者,意外發現沈孟旭在失蹤前的最後一通電話紀錄,經過調查號碼擁有者正是張士傑,而張士傑所撥打的手機號碼,也是沈孟旭為了和劉琬青密會而辦的門號。
然而,張士傑這支門號,卻在不久前向原申辦廠商辦理了停用。
果然事有蹊蹺,張士傑涉有重嫌。杜威宇在心中喊道。
真是如此,那麼,派去監視而離奇失蹤的員警,應該也和張士傑脫離不了干係。
「局長,這是您要的資料。還有,連同社區的監視錄影帶裡,我們也發現帶走那名員警的嫌犯。」正當杜威宇不斷地思索張士傑犯案的可能性,一名年輕警員向杜威宇行禮後,將一袋牛皮紙袋遞給了杜威宇。杜威宇放下正在看的數據,立即打開那封牛皮紙袋,將裝在紙袋內的相片取出,一一端詳。
看了警員跟蹤多時拍回的相片,原本存在杜威宇心裡的一絲疑慮瞬間破除,重重地大拍桌子。
「去申請逮捕令!」
「是。」年輕警員聽見杜威宇的命令,立刻行禮大聲回應後,便匆匆離去。
杜威宇看著手上那張從監視器得來的照片,大膽的張士傑竟視警方如無物,襲擊員警並將他拖行帶離現場。
憤怒如烈火狂燒。
杜威宇的太陽穴上,可清晰看見浮出的青筋上下跳動著。如今,這起案件不僅僅是一般的殺人棄屍案,更是挑釁著警界的公權力,如此膽大妄為、罪惡滔天的行徑,人人得而誅之,更何況是嫉惡如仇的杜威宇。他恨不得立刻將張士傑繩之以法,以免再危害他人。
掄拳重重地往桌面擊去,桌上的物品因重擊紛紛彈起,靜止於水杯裡的水也因此濺灑,潑灑滿桌,浸濕了那裝著相片的牛皮紙袋。
發洩心中的怒火後,杜威宇順了順仍在激動的情緒,未久,無奈從心底深處探出來,澆息了餘慍,盤住整個心頭。
杜威宇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沮喪,道不盡的苦楚在侵佔全身,似蟻般地在啃咬著。
相片中的人影、動作是如此的清晰,然而,現今社會的人,卻是如此冷漠得令人心寒,只要稍加熱心、打抱不平,這世上就會減少許多犯罪,被害人數也不會年年升高,治安也不會像現在如此惡質。
想著自己為了整頓治安、打擊犯罪,與惡人對峙時,必須在槍林彈雨中求生存,就怕一個閃失留下妻兒、離開人世,徒留滿腔遺憾。
但是,如今人們對他人冷漠以對,害怕仗義行為會為自己帶來不必要的紛爭,甚而有可能捲入一條不歸路,因此大多數人紛紛以沉默偽裝,事不關己絕不會伸出援手。就像相片中的人,當時若有人熱心一些,或許這起失蹤案便不會成立。
David你千萬不能有事。杜威宇看著手中的相片,心中百感交集,不斷地在內心為那位警員暗暗祈禱。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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