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歌聲充斥著整間屋子。
        薩克斯風渾厚低沉的音調,搭著鋼琴輕盈的音色,有種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。
        台上的女歌手,用著使人沉醉的嗓音,唱著一首又一首膾炙人口的藍調,最後的La vie en rose讓聽者像浸在濃郁的酒香裡,既慵懶又輕飄。
        不如以往喝著低濃度的調酒,文凱一臉哀愁地喝著嘉緯特地調製的馬丁尼。
        辛辣的酒精刺激著咽喉,轉瞬間化為苦澀吞入肚。
        嘉緯站在吧台,一邊擦拭著酒杯,一邊看著文凱搖頭嘆氣。
        他早就料到文凱那優柔寡斷的性格,絕對不會將實情說出。
        如今,文凱又獨自陷入兩難,而債務的壓力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,只能藉著濃烈的酒精,暫時麻痺自己。
        隨著女歌手悠揚的歌聲,時光飛逝而過。
        掛在牆面上的時鐘,已過了午夜兩點。
        「文凱,已經很晚了,你明天不用打工嗎?」嘉緯看著時鐘,提醒仍獨自喝酒的文凱。
        「嗯,我知道……」語畢,文凱接著再喝一口。
        「唉,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說你才好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嘉緯,你放心,你借我的錢一定會還你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是說好不提嗎?等你將信用卡還清,再還我也不遲。」嘉緯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,「我只希望你能跟她坦承,不然你會愈陷愈深,你這種行為很危險,她那種愛慕虛榮的個性,會害慘你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知道,可是我說不出口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既然你說不出口,不然我來說好了,怎樣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要……我自己說好了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你自己親口說最好,不過以你的個性,恐怕很難開口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說實在的,我現在滿後悔幫你的,不然你現在就已經跟她分手,早早了斷這段感情。」停下擦拭的手又再度忙碌起來。
        「嘉緯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好了,你快回去休息吧,不然你明天上班會遲到。」嘉緯下逐客令。
        「嗯,那我先走了。」文凱緩緩起身,帶著微醺的醉意,踏步離開。
        腳步有些不穩地走下樓,一出大樓門口,一陣涼風撲面而來,吹去文凱部份的酒意。
        冷清的街道,三三兩兩的人群,耳邊不時傳來車輛疾駛的呼嘯聲。
        雖說台灣氣候只有夏和冬的差別,但夜晚仍然可感受到秋天特有的哀愁與涼爽。
        文凱走向自己的機車,扣上安全帽,熟悉地輕轉鑰匙發動引擎,騎車離去。
        現在文凱腦裡全是嘉緯的勸說,靜宜滿足的笑臉,及銀行催促繳款的壓力,全像是緊箍咒似地揪在他的腦海裡。
        在等候綠燈的同時,文凱抬頭看著被雲層覆蓋住的天空,即將又是新的一天的開始,新的壓力又將隨之而來。
        綠燈亮起,文凱催著油門前行,想藉著風速吹走煩惱。
        一個過彎,一抹白影,驚心動魄。
        猛然剎車,定眼望去,只有幽暗的街燈,及幾盞未熄的燈火。
        是看錯?文凱揉了揉帶著醉意的雙眼,再仔細瞧,街上仍然只有路燈佇立,執行著它的任務。
        左右晃了晃腦袋,再次催油門離去。
       
*****
 
        「謝謝光臨。」
        送走最後一對客人,嘉緯深深吸一口氣,著手進行打烊後的清潔工作。
        待店裡工作結束,指針也已走到四點鐘的位置。
        嘉緯伸了一個懶腰,和同事道別後,獨自離開。
        夜半的涼風特別清冷,冷不防地夜風灌進嘉緯單薄的棉質T恤,嘉緯下意識地縮了縮自己的身子,快步走進便利商店,想買瓶現泡的熱飲去去寒氣。
        「一杯熱可可。」
        正要掏零錢結帳,一個人影突然插入。
        「一包七星。」張士傑對著櫃檯人員道。
        對於張士傑插隊的舉動,嘉緯有些氣憤,感受到嘉緯的不滿,張士傑用睥睨的眼神看著嘉緯。
        轉頭看向嘉緯的瞬間,一張哀淒的臉孔一併躍入嘉緯的眼簾。
        這一轉頭,著實嚇著了嘉緯,臉色煞白地看著張士傑。
        「總共五十元。」櫃檯遞給張士傑一包七星。
        不明就裡的張士傑認定嘉緯害怕自己,嘴角勾勾地笑,結完帳,滿足地離開。
        而嘉緯一雙眼仍直盯著張士傑身旁的那一抹半身白影。
        驚悚的一幕,讓嘉緯遲遲無法自恐懼中轉醒。
        「先生……先生……」店員滿臉疑惑地呼喚著嘉緯。
        「呃……對不起……」回神的嘉緯仍面色慘白,神色緊張地掏出零錢結帳。在店內狂飲熱飲後,快步離去。
        見嘉緯神經兮兮的模樣,店員僅僅是聳了聳肩,繼續著他的夜間進貨工作。
       
*****
 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?失蹤?」杜威宇神色詫異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辦案人員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。我們到沈孟旭的家中和他上班的公司,員工和家人口徑一致地說已經多日沒見到人,也查證過和他較親密的友人,全都說有段時間沒聯絡了。」辦案警員一五一十地將事實告訴杜威宇。
        「有段時間?大概有多長時間?」
        「目前詢問過最近和他聯絡過的朋友,說是有個把月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嘖……那麼知道沈孟旭所有的聯絡電話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知道,沈孟旭家中和他的兩支行動電話號碼都有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死者和張士傑的呢?」
        「張士傑和死者的行動電話都已查到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趕緊去查他們最近的通聯紀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另外,也調查張士傑平日的生活作息,還有最近和他有所接觸的人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。」
        待報告的員警離開,杜威宇頭靠著椅背沉思。
        沈孟旭失蹤?這時間點未免有些巧合。是畏罪潛逃?還是另有隱情?不管如何,選擇在這時間點逃避,反而更增加他的嫌疑性。
        可是,一個位居高層的經理人,思路會如此愚笨嗎?
        比起沈孟旭的失蹤,張士傑的嫌疑還比沈孟旭重。第一眼,對此人就有著極為強烈的防備,而他,雖然表現出炊臼之戚、悲不可抑的模樣,但又不時散發出令人發寒的冷漠眼神。
        就是如此的矛盾,第六感告訴他,張士傑一定涉有重嫌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在未有更進一步的證據指認之前,只能讓張士傑繼續逍遙法外。
        嫉惡如仇的他,一想到真正的嫌犯還在消遙法外,憤憤的怒氣瞬間填滿整個胸腔,緊握的雙拳,浮上一條條清晰可見的青筋。
 
*****
 
        校園敲響午間的鐘聲。
        原本有些冷清的校園,又再度熱鬧起來。
        學生食堂在剎那間被成群的學生擠滿,座無虛席。
        便利商店的影印機前,已排出一條長長的人龍。而收銀機更是沒有停過,不斷地從那小小的縫裡,吐出一張張的發票。
        應該進入冬天的季節,卻依然高溫炎熱,使得冰品店生意仍舊熱絡。
        芳儀將一口冰送入嘴裡,喊道:「好冰喔──」
        「妳不是那個來嗎?怎麼還吃冰啊?」芸君撈起一塊芒果往嘴裡送。
        「太熱啦,這是什麼鬼天氣,都十二月了還這麼熱,地球要滅亡啦!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看在滅亡前,妳的身體會先搞壞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又沒差,先享受再說。如果不先吃冰的話,我身體在搞壞前,會先中暑而死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太誇張了吧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一點也不誇張,我本來就怕熱,學校冷氣又不冷,害我剛才差點在教室裡昏倒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滿熱的沒錯,不過也沒熱到要昏倒的地步吧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有。妳不是也熱到跑來吃冰?」
        「那是我看妳吃就跟著點,而且我也愛吃芒果。」說著,芸君再挖一口芒果冰往嘴裡送。
        「那還不是一樣愛吃冰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只愛吃芒果冰,況且我不會在那個來時吃冰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拜託,我才不相信那種說法,吃冰是一件很爽快的事。」芳儀不理會芸君的說話,大口大口地吃著眼前的剉冰,「哇……好涼快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妳唷──」
        「好了啦,吃都吃了總不能浪費錢吧,妳有男友我可沒有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有男友又怎樣,又不像靜宜那麼好,有個有錢男友。」芸君嘟嘴。
        「人比人氣死人,有總比沒有好啊。」芳儀對著芸君翻了個白眼,凡事都想要比較的芸君,讓芳儀有些不快,不想再聽芸君的抱怨,立刻扯開話題。「說到靜宜,好多天沒見到她了,怎麼了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曉得,我打她手機看看。」芸君放下手中的塑膠湯匙,拿起手機熟悉地撥起電話號碼。
        這裡是0955xxxxxx的語音信箱,請在嘟聲後……
        「沒人接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會還在睡吧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可能吧,也可能是出去玩了。」芸君聳聳肩,不以為意。
        芳儀轉了一下眼珠,點點頭地認同。
        正當芳儀要繼續扒盤裡的剉冰時,遠方一抹身影,引起芳儀的注意。
        穿著一襲連身洋裝的靜宜,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。
        芳儀用眼神示意,芸君順勢扭頭往後方的門口望去。
        就在二人將視線移至從門口進來的靜宜時,轉瞬間,靜宜已來到芳儀和芸君面前。
        靜宜移動速度之快,讓芳儀二人驚愣。而靜宜那剎白的臉,更是讓人覺得有股不祥之兆。
        二人吃驚地望著,久久無法移開視線。
        看著芳儀和芸君木愣的表情,惹得靜宜噗嗤一笑。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,我燙個頭髮妳們都認不出我來?」靜宜用右手食指捲繞著一頭大波浪長髮。
        「哦……是啊、是啊,漂亮到我差點認不出來呢!」靜宜的話將芸君拉回現實,心虛地應付,立刻和芳儀交換眼神。
        「對啊,妳剛去燙的嗎?很好看耶。」芳儀順著芸君的話接著。
        芳儀二人虛以委蛇,其實在靜宜開口前,二人壓根兒沒察覺到靜宜的頭髮換上新造型。打從一開始吸引她們的,是靜宜那蒼白的臉,及那快速移動的腳步。
        是錯覺?
        但是,同時二人都產生同樣的錯覺,未免也過於巧合。
        「妳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?剛才要打給妳,妳都沒接。」芸君岔開話題。
        「用猜的。」靜宜聳肩。
        「厲害厲害,一下子就被妳猜中了。」芳儀抱拳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那妳要點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了,我不熱,還覺得有點涼。」語畢,靜宜雙手搓了一下自己的雙臂。
        二人看著靜宜那動作,又看了看冰品店外高聳的氣溫顯示器顯示著二十七度的氣溫,如此炎熱的天氣竟會覺得涼?疑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間流轉。
        靜宜那蒼白的臉,是因為身體不適嗎?
芸君若有所思地邊吃邊看著靜宜,上下打量著道:「靜宜,妳的臉好像有些蒼白,是感冒了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沒有感冒啊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可是,妳臉色真的有些白耶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哦……可能是粉底的關係吧,下次買的時候要買深一色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,有可能。」芸君雖點頭稱是,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那並非是化妝品的因素造成,靜宜那張蒼白的臉,是只有往生者才有的死色。
        難道靜宜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神色不對?
        或許是近日身體微恙,既然靜宜不想說,也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。
        「靜宜,妳要不要坐下來?」芸君邊說邊收拾佔著位子的包包,空出座位給靜宜。
        「好啊。」說著,靜宜順勢坐了下去,將那只LV包放在自己的腿上。
        「芸君、靜宜,妳們包包放我這吧。」芳儀指著身旁放著自己包包的座位。
        「好啊。」二人異口同聲,芸君先將自己的包包遞給芳儀,待芳儀放置妥當後,靜宜也隨之將包包拿過去。
        「哇,靜宜妳這LV夠大的,說不定都可以塞人進去。」芳儀開著玩笑道,一接過靜宜的LV包,整個人立刻被沉重的包壓彎了腰,芳儀驚呼道:「唉唷,靜宜妳是放什麼東西?怎麼這麼重!」
        「屍體啊。」靜宜冷言。
        啪嗤……
一陣涼風旋裹著枯枝落葉而來,重敲芳儀身旁的落地窗。
        從靜宜那張毫無血色的臉,加上無預警的陣風颳來,讓一句原本應該被視為玩笑的話語,現在聽來格外令人驚心。
        背脊發毛的芳儀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,不假思索地接著靜宜那句玩笑話說道:「屍體啊,那可得先分屍才能裝吧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。」靜宜臉色由白轉青。
        「呵──」芳儀抖著身子發笑,一面將靜宜的包包放置在座椅上。
        一抹涼意觸碰著芳儀的手腕,原處驚弓之鳥的芳儀,整個神經立刻緊繃,尚未放妥的包包因此從椅子上掉了下去。
        一顆留著鬈曲長髮的人頭從未關好的包包裡滾了出來,圓睜大眼盯著芳儀瞧。
        見此狀,芳儀頓時臉色一陣青,毫不猶豫地從座位上彈起並尖叫出聲。
        同桌及在場的師生無不被芳儀失控的情緒嚇住,紛紛回頭將目光集中在芳儀身上。
        稍過幾秒,芳儀才從那屏氣攝息中定神回復,慢慢地坐回原位。
        「芳儀妳怎麼了?幹嘛突然這麼驚聲尖叫?」四周的眼神不斷往芳儀三人瞧,害得芸君備覺尷尬,輕聲地對芳儀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啊……」剛從驚恐中回神的芳儀,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失態,不好意思地壓低著頭道:「沒……沒什麼啦,我剛才以為是蟑螂爬到我手上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吼,妳叫這麼大聲,我還以為妳見鬼了哩。」芸君白了芳儀一眼。
        「蟑螂也沒什麼可怕的啊,瞧妳嚇成這樣。」靜宜仍是一臉煞白地說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呵……不好意思啦,我天生就害怕蟑螂……」芳儀強壓顫抖的聲音,努力使自己的情緒鎮定。然而,因驚嚇而抖動的雙手仍然無情地暴露出她的不安,彎身拾起包包的手不停地抖動著。
 
*****
 
        一輛黑色轎車停留在座落整齊的住宅區裡,車上二人不時地交頭接耳,車裡的無線對講機不斷地傳來對話干擾聲,在這鬱悶的氣候格外讓人心浮氣躁。
        「唉,每天都在這裡站哨,不知要盯多久。」坐在正駕駛座上的男子搖頭無奈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工作嘛,這有什麼辦法?長官叫我們來盯,我們就得來啊。」副駕駛座上身形胖碩的男子回應。
        「阿和,你覺得這個張士傑有犯罪跡象嗎?」正駕駛座上的男子轉頭看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阿和。
        「一半一半吧,現在他和沈孟旭的嫌疑最大,說不定張士傑不爽被戴綠帽,把他老婆給殺了。這種新聞履見不鮮,我們做這一行的更是常常見到,不是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說得也是……唉,不過要整天盯張士傑的行蹤還真是煩悶。」說著,男子將座位下的拉桿一拉,整個人斜躺在座椅上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煩悶了點。」阿和點頭同意,不一會兒又道:「我要去便利商店買涼的,你有要吃什麼或要買什麼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……幫我買包長壽吧,順便再幫我買瓶咖啡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又喝咖啡,你還真愛喝,一天喝個三、四瓶,你不會膩啊?」
        「唉啊,沒辦法,中毒太深啦,不喝我還睡不著呢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好啦,幫你買。」阿和說完便打開車門離去。
        一人坐在車內,百無聊賴的男子打了個大哈欠,伸了個大懶腰,用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,拿起已被翻爛的週刊雜誌,聊勝於無地看起來。
        叩叩叩──
        駕駛座位的玻璃發出聲響。
        男子聽見聲音,放下手中的雜誌,認為是阿和要和自己交代事務,搖下車窗正要開口時,一記悶拳已朝自己的臉襲來。
        來不及反應的男子被打得眼冒金星,還未看清對方的面孔,黑色塑膠袋已經將他罩住,不知又挨了幾拳,男子便昏死了過去。
        正在便利商店購買涼品的阿和,左挑右選實在是不清楚要買哪種咖啡,不斷地喃喃自語。
        「他到底是要喝哪種的?拿鐵的還是卡布奇諾的?我記得他早上是喝拿鐵……唉,打給他好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一邊自語一邊掏出掛在腰際上的手機。手機持續傳來單調的通話聲,隨即便進入了語音信箱。
        「吼,這傢伙不會又是開震動吧!算了,隨便買給他喝。」
        提著滿滿一袋的飲料,阿和信步走在人行道上,拐了個彎朝方才的黑色車走去。一開車門便一屁股坐進去,還未坐穩就語露不滿地道:「我說你啊,拜託手機不要老是開震動……」話未說完,阿和扭頭轉向正駕駛座,卻發現空無一人,「咦?奇怪,人跑到哪去了?」
        阿和索性再度下車,向四周圍望了一遍,整條社區人行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住戶,並不見隨行男子的蹤影。在無法四處走動離開監視範圍的情況下,阿和只好回到車上,一邊繼續執勤工作,一方面等著隨行同仁回到工作崗位。
 
*****
 
        張士傑手指夾著菸,吐了一口唾沫,眼神透露出凶狠的目光,直瞪著眼前奄奄一息的沈孟旭。
        沈孟旭氣若游絲,乾裂發白的唇微微顫抖,多日來極少的飲食使得他營養不良,頭昏暈眩使得他無法坐立起來。終日被關在陰暗的房裡,已不曉得是第幾天,只覺得氣候漸漸變涼,赤膊的身子感受著寒意,下意識地直發抖。
        究竟何時才會有光明的一日……
        他無法想像,在辦公室裡一向唯唯諾諾的張士傑,竟會有如此駭人的行徑。在他的印象裡,張士傑在工作領域上並未有傑出的表現,有的只是沉默寡言,被動的性格讓他在人際關係上也不受矚目,反而更多的是他人對他的負面印象。身為他的上司,時常聽到的是部門同仁對他的諸多抱怨。他的個性小心謹慎,任何事情未再三確認不會行動,有時事情緊迫但卻過度謹慎,因此常遭同仁們的憤怒咆哮。
        與其說謹慎,倒不如說是膽小怕事。
        這是大家對張士傑共同的評價。
        但是,又有誰會想得到,在大家眼中膽小如鼠的張士傑,竟然會做出令人髮指的行為!
        這一切緣由,都要從那次的聚餐說起。
        三年前,為了提升員工士氣,沈孟旭特地招待部門員工一同聚餐。那次,張士傑帶著劉琬青出席這場聚會。眾人一見劉琬青,都不敢置信張士傑居然有如此美麗的妻子。
        一頭棕色的大波浪長髮,水靈靈的圓睜杏眼,白皙的肌膚透著紅潤氣色,優雅的氣質頓時擄獲不少男士的心。沈孟旭就是其中之一。
        太可惜了。一聲聲的惋惜在心中盤旋。
        這樣出眾的美女,理應配上出眾的男人。看著毫不起眼的張士傑,沈孟旭對自己的信心愈來愈甚,開始覺得張士傑有如一根刺,於是藉由工作之便,利用張士傑職場上的缺失與劉琬青聯絡接觸。
        萌芽。即使有著道德審判的窺視壓迫,愛情仍像藤蔓纏繞心頭。
        背叛的結果,注定兩人將走上毀滅一途。
        沈孟旭想著他和劉琬青之間的種種,三年的背叛換得如此下場。
        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沈默寡言、畏畏縮縮的張士傑,發起狂來竟是如此可怖。
那發狂的嘴臉,已不是任何言語能夠形容的了,那張臉像是從地府爬出的鬼魅般,怵目驚心。
如果,一切可以從來,他定不會引火自焚、傷害彼此。
悔恨當初已不能重新來過,如今卻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慘痛代價。
沈孟旭將思緒拉回現實,被縫合的雙眼雖看不見,但仍可感受到張士傑所散發的忿忿怒火。
又一場凌虐即將開始。
一想到張士傑又要在他那已遍體鱗傷的身子烙下一道道新傷痕,孱弱的身體不由得顫了顫。
沈孟旭發顫的身子看在張士傑的眼中大喜若狂,嘴角拉出一抹得意的笑。想不到平日任人踩在頭頂上的自己,如今卻能反之將他人踐踏在地。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在張士傑體內滋生,想不到自己能有掌握他人生死的一日。
看著沈孟旭那顫抖的身軀,一股狂傲油然而生,膨脹著整個胸膛。
「害怕啦?我還沒動手你就怕成這樣?窩囊!」張士傑狂妄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,臉上泛著驕傲。
想要反駁的沈孟旭依然無法將吶喊從緊實的布條裡釋出。
張士傑看著沈孟旭無助的反應,悶哼一聲,道:「本來想多留你在這世上幾天,可惜天不從人願,留你下來只會成為我的累贅。算了,反正也折磨你折磨夠了,在還沒查到時將你滅口我也好脫身,你要怨的話就去怨那個警官吧。」
滅口──話傳入沈孟旭耳裡,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。
「嘿嘿嘿──你也別這麼怕,你落入我手裡時早就應該想得到結果,難道你認為我會放你走,好讓你去舉發我嗎?」張士傑陰陰地笑。
嗚──嗚──嗚──
沈孟旭淚如泉湧。
「瞧,你這是什麼模樣,說到滅口就嚇得眼淚小便都出來了,真是沒出息。」張士傑得意至極,冷笑道:「怎麼?覺得這些話很耳熟嗎?這可是你常對我說的。」
沈孟旭一怔,往事如潮水般湧來。
『士傑,你怎麼這麼沒出息,這點事也做不好!怎麼?說你幾句就眼眶泛紅,真是沒出息,窩囊廢。』
回憶裡,沈孟旭滔滔不絕地對著張士傑不停數落,張士傑僅能低著頭,飽受委屈。
曾幾何時,原本受人敬重的主管,如今竟成為下屬的囚徒,狼狽不堪。
猛然想起,沈孟旭心中一寒,深覺自己以前是如此的囂張,不可一世。然而,再多的悔恨也於事無補。
張士傑冰冷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慄,痛苦與憤怒取代了他的理智,恨不得將眼前這個推他進入地獄的人千刀萬剮,以消心頭之恨。
撕──
一聲拉開拉鍊的長聲,牽動著沈孟旭焦躁不安的心。
一把明晃晃的剁刀從張士傑的公事包裡拿出。
看了一眼惶恐的沈孟旭,張士傑臉上的笑意更甚了。
張士傑緩步走向臥倒在地的沈孟旭,每走一步,無邊的恐懼就像藤蔓般朝沈孟旭竄去。
感受到地府之門已開啟的沈孟旭,左右晃著腦袋,不斷懇求張士傑大發慈悲。
白森的剁刀被高高舉起,快速落下。
悶哼一聲。
血如泉湧般汩汩流出,沾染了張士傑單跪的腳。
而這一切的一切,全映入在瑟縮於室內一角的人影眼裡。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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