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威宇看著一張張現場拍攝回來的照片,神情嚴肅地感染著整個小組。
        小型會議室裡,氤氳一室,和著尼古丁氣味,濃烈的化不開。
        照片中的被害者,還未查出其姓名。全身被兇殘的肢解,案發現場所收集回來的屍塊缺少了左手、左腳,及一顆心臟。
        到目前為止,杜威宇可以清楚知道的,便是被害者陳屍地並非犯罪第一現場。
        從照片中破碎的屍體來看,屍塊並非是在同一時間肢解,被害者極有可能是在殘酷、有意識的情形下,身體一節一節的被截肢下來。
        兇手那令人髮指的駭人行為,令從事多年刑事重案組人員,也無不搖頭。
        這起兇案雖已入檔,但仍未再進一步接獲條件相符的備案,至今只能就有限的資源進行辦案。
        向著菸灰缸捻熄手中的菸頭,直覺靈敏的杜威宇深感這次的案件絕不輕鬆,一種不踏實又不安的念頭,持續地在他的直覺中打轉。
        那種像似即將發生事情的感受,縈繞不去。
        此時,天空閃過一道凌厲的閃電,雷聲由遠至近,隨後落起滂沱大雨。
        透過窗外風景變化,一股風雨欲來的順勢,藉由天氣的轉換,杜威宇內心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緒,更為明顯。
        叩叩叩──
        連續三聲敲門聲,拉回了杜威宇的精神。
        「報告。」鏗鏘有力的聲音,注入進嚴肅低迷的會議室內。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抬頭看向出聲的員警,接手員警遞來的新報告。
        劉琬青。陌生的人名,躍入杜威宇的眼中。
        「確定是她了嗎?」杜威宇用著不容有所含糊的口吻問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。目前比對當中,只有她是最符合的。」員警也用著堅定的口吻回應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她親人報的案?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,是她的先生。」員警繼續道:「從她先生的口中描述,最後一天見到的模樣及穿著,正好都符合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,那請她先生來驗屍了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目前還沒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那請他來一趟警局,順便詢問更進一步的內容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。」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擺了擺手示意,又看向落著大雨的窗外,若有所思。
        「各位,看來有棘手的案子要開始展開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看似自言自語,但話卻刺向在座人的心。
        經驗老道的組員,也各個眉頭緊蹙著。
       
***
 
        靜宜站在穿衣立鏡前,背著新入荷的LV包,不時的左轉右瞧興奮地看著鏡中的自己,滿足的表情全寫在臉上。
        對於名牌物質有著強烈慾望的靜宜,決定今天就帶著這新的戰利品到學校,好好地向她的姊妹淘炫耀一般。
        虛榮的心理在靜宜心中茲生,就像依附在石階面上的青苔,一點一滴,不斷的向外擴展。
        整理好身上的衣著,靜宜朝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的微笑,帶著新的LV包出門。
        一路上,她彷彿能夠感受到眾人對她行注目禮,不少女孩用著欣羨的眼光看著。
        好心情擴散至全身的細胞血液裡,輕飄愉悅,有種不踏實感。
        靜宜滿足的走在校園,對於眾人的眼光,她一概欣然接受。
        耳邊傳來讚賞她美麗的口哨聲,靜宜嘴角揚起不可一世的笑臉。風輕輕地刮著她的臉龐,伴隨著一絲哀怨在她耳旁響起。
        嗚──嗚──
        一個冷顫從腳底竄上,哆嗦了一下。
        靜宜下意識的停下腳步,向四周打探,想要知道方才的聲音是從何方傳來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周遭只有自己,前後的行人離自己尚有幾步遠,聽著他們高談的聲音,決不是方才那既哀怨又感傷,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。
        是聽錯了嗎?還是風的呼嘯聲?
        不想再思索下去,靜宜恢復方才的精神,腳踏著高跟鞋朝要上課的大樓走去。
       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新的戰利品,看著她那些姊妹淘發出驚嘆的聲音,填滿她內心的虛榮。
        一踏入教室,靜宜便見到芳儀已在教室裡看起書來。
        芳儀意識到有人來到跟前,抬頭一看,著實嚇了一跳。
        她忽然看見靜宜的臉色透著黑,從額頭至鼻尖,有半個臉是青黑的。
        這就是所謂的印堂發黑?芳儀不能理解。
        見到芳儀看到她而嚇了一跳,靜宜先是一愣,之後便聯想到是LV包的功勞,嘴角的笑意更甚。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?這包包好看到妳眼睛都要掉下來了?」靜宜面露驕傲地說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呃……」芳儀從驚訝之中回神,聽見靜宜的話後,立刻接應著靜宜的話回應:「是啊……是新包包啊,真的很好看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回神後的芳儀不再見到靜宜臉上的黑青。
        靜宜不曉得自己剛才的臉色不好嗎?芳儀疑惑。
        但從靜宜的談話中,又聽不出有任何不對的地方,難道是剛才自己眼花?可是方才靜宜臉上的黑青是這麼樣的明顯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
        芳儀望著靜宜若有所思,令靜宜感到好氣又好笑,心理想著:沒想到這只LV包讓一向對名牌包不太熱衷的芳儀會如此魂不守舍,看來這包包是要對了。
        「喂,小姐,妳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,趕快擦一擦吧!」
        「哦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這麼喜歡這包包?」靜宜問。
        「呃……不錯啊,滿喜歡的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這可是今年秋冬新款,我等了好久才等到,沒想到妳也喜歡,看來這包真的是要對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這次的款式不錯看。」芳儀有些口是心非。
        「嗯,雖然稍大了些。」靜宜拿著包包左顧右看:「不過包包大一點,也比較能夠放東西,就不用大包小包拎在手上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包包大是個好處,不過放太多東西不怕包包壞掉?」芳儀反問。
        「這是名牌包,才不會這樣容易壞。LV的好處就是耐磨、耐髒,又堅固又耐用,不像路邊攤那些包包,用一下子就壞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喂,我可是都用路邊攤的,我的包包就沒壞過,那要看使用的人吧!」對於靜宜的觀點,芳儀有些嗤之以鼻。
        「話是沒錯,但我覺得包包買好一點,總比買一堆不耐用的好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妳這麼說也對。不過,小姐,妳的包包好像多了些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這是為了要搭配不同的場合和穿著,而且看到好看的包包,總是忍不住的想要買啊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那也不需要都買名牌,一、二千塊的也有很好看的啊。」芳儀反駁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一樣。名包牌可以保值,而且還可以脫手賣到二手店去,一般的包包不行吧,到網路上拍賣還不見得賣得掉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好好好,妳說得有道理,等我哪天賺大錢,我一定也會去買一個名包牌。」對這問題不想再討論的芳儀,做出投降的反應動作。
        「想要的話,像靜宜一樣交個有錢男友就好啦,何必這麼辛苦。」天外飛來一句話,讓芳儀及靜宜不約而同朝出聲處望去。
        芸君踏入教室後,便被靜宜手中的LV包給吸引,立刻上前,正巧聽到芳儀與靜宜的對話。
        「靜宜,妳這LV好好看哦,妳男友送妳的生日禮物?」芸君用著羨慕的眼神看著那只包,從她那閃亮的眼眸當中,看得出她那無限的响往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這是今年秋冬款的,很漂亮吧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,我也好想要哦,妳男友真好,現在捨不得換了吧。」芸君對著靜宜拋了一眼。
        「看他這麼有誠意的份上,當然不會換掉囉。」靜宜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,有些驕傲地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哇……妳男友對妳這麼好,妳還想換人家啊。」芳儀聽見二人的對話,為靜宜的男友打抱不平起來。
        「既然他送來生日禮物,那就繼續交往。」靜宜用著理所當然的口吻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妳這樣會不會太現實?」芳儀深覺不妥。
        「這有什麼關係,男朋友本來就是要照顧女朋友,送女朋友想要的禮物,這沒什麼不對。」芸君覺得芳儀大驚小怪,男朋友有能力照顧的話,那何必要客氣呢?有能力還小氣的話,那這樣的男朋友不要也羆:「更何況靜宜的男友家境又不錯,送名牌包對他來說OK啦,不送就太小氣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啊,他也說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可是……我還是覺得不太好耶……」芳儀聽二人如此說,仍然感到有些不太道德。
        芸君對著芳儀道:「妳就是這點死腦筋,不然,妳長得也不差,可以交個不錯的男友,何必要這麼辛苦打工,還要省吃儉用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妳還說我,妳自己怎麼不把現任的換掉,像靜宜那樣呢?」聽著芸君的話語,芳儀有些侃調的回應。
        「我想換啊,可是又沒人追,現在只好將就將就囉。」芸君嘟嚷。
        「厚──妳還真敢講哩。」芳儀給了芸君既好笑又無奈的白眼。
        面對芳儀賞來的白眼,芸君不以為意的吹著口哨,惹來芳儀的討罵。而原先芳儀還在為靜宜臉色黑青的事發愁,在七嘴八舌的吵鬧中,早已忘卻。
 
        ***
        叮咚──叮咚──
        一連串的門鈴聲驚擾了屋裡的人。
        「誰啊?」男子搔了搔腦袋,穿著居家的休閒服,語氣有些不耐的回應。打開三段式的門鎖,望向另一扇鐵門外按著門鈴的人,來人的穿著令男子表情為之錯愕。
        三、二個穿著警察服的人員,站在男子的家門口。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看著神色有些不知所云的男子,開口問道:「請問是張士傑先生嗎?」
        張士傑點著頭:「是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是杜威宇,第三偵查隊隊長,負責劉琬青一案,你是她的先生?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,我是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有些案情想要進一步請你配合釐清,可以讓我們進去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是已經到局裡做筆錄了嗎?是有不清楚的地方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是,我們想要更進一步的確認,事發當天的經過情形。」杜威宇道:「可以讓我們進屋去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哦,好的。」張士傑面對杜威宇的要求,客氣地為員警們開門。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一進門,便開始打量起張士傑的住處環境。
        從玄關、客廳、廚房、衛浴及房間,無不尋視。
        張士傑跟在杜威宇的身後,一一為杜威宇介紹室內環境。
        仔細打量結果,杜威宇並未查覺到一絲馬跡,回到客廳後,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。
        「請問……我太太的案子……」張士傑不曉得該如何切入話題,有些支吾地問。
        「目前我們還在調查當中,我們今天來是想要了解你太太在失蹤當天的情況。」杜威宇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男子,削瘦的臉龐,濃郁的粗眉,深凹的雙眼,淡薄的嘴唇,高凸的權骨,點點的鬍碴,微禿的額頭,清瘦的身子,怎麼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子,一個在職場上並未有太高成就的中產階層,在現今如此的社會裡,是相當危險的族群,不是終身如此,便是飛黃騰達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,從杜威宇的經驗中判斷,張士傑將屬於前者。
        「原來如此……但是,該說的我已經在局裡筆錄時都說了,不曉得杜警官還想要了解什麼?」張士傑困惑地看著杜威宇。
        「了解被害者所有相關資料及與家人、朋友、同事上所有互動,對於案情有相當的幫助,今天來就是想要清楚知道,你和你太太平時之間的相處,還有你太太平時來往密切的朋友、親戚,了解生活環境也是必要的。」杜威宇從容不迫地為張士傑解惑。
        一旁的員警掏出小型錄音筆,開始進行記錄。
        「嗯……那杜警官想要從哪裡開始了解?」張士傑坐在單人沙發上,問著杜威宇。
        「我想要知道平常你們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,還有她在失蹤前是否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?」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提出的問題,像一把利太刃刺著張士傑的心窩,神色有些凝重,雙手姆指不斷的交纏著。
        眼尖的杜威宇看著張士傑的小動作,心理也有個譜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瞞杜警官,我和內人之間其實……呵……這麼難堪的問題,我還真不知該如何說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沒關係,你慢慢來,問題還是要解決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我和內人結婚有十年了,我們是在同一個大學認識,那時她是我直系學妹,是在一次聯誼下認識的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哦,那你們當時感情應該不錯吧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呵,那時是還不錯。我們是在我服完兵役時結的婚,上個月正好是結婚十週年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恭喜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也沒什麼值得恭喜的……」張士傑沉默不語,雙手姆指交纏更甚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瞄了一眼身旁的員警,示意著勿必將所發生經過,一五一十寫下來。
        「其實……我內人在三年前就已經開始外遇,認識這麼久的人,應該會很清楚對方的個性,可是……我真的不明白,我是哪裡不夠好,讓她紅杏出牆……」張士傑痛苦地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,不然,就不會有這麼多例子天天在上演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話是這麼說,但是,我還是不明白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那你知道你太太的外遇對象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知道……」張士傑低頭沉默。
        「對方是誰?你知道聯絡方式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……對方叫沈孟旭,是……我的上司……」張士傑神色痛苦,勉強從齒縫中嘣出難堪的話語。
        在場的杜威宇及警員,各個露出尷尬之色,一時之間氣氛凝重,眾人都不再發出一語。
        沉默不知在此空間中進行多久,打破這窒礙的,是一臉嚴肅的杜威宇。
        「你是何時知道的?」
        杜威宇毫不留情的問話,猶如一把尖椎,刺向張士傑包覆著無數血管的肉心。
        「三……三個月前……」張士傑痛苦地緩口道出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知道?」為了瞭解更多的內情,杜威宇沉著地問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那是偶然發現的……」張士傑神色凝重,低著頭娓娓道:「三個月前,因為公司派遣我要到南部去出差一個月,這是我結婚近十年第一次和老婆分開,害怕老婆一個人在家無聊,我每天都會透過MSN和老婆視訊聯絡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你太太婚後沒有工作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本來有,但是因為她身子不好,我們又一直想要個孩子,於是在半年前,我們決議好家庭開銷由我負責,她好好的養身子,看是不是就可以順利的懷孕生子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原來如此。」杜威宇點了點頭,一付了然的模樣。
        「我很愛我的妻子,出差的那一個月,雖然工作忙碌,但一到晚上睡覺時,發現枕邊沒有熟悉的臉孔,讓我感到焦慮。所以,我拚了命的加班,想要早點回到北部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於是,你就這麼發現你老婆外遇的事?」杜威宇接著道。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……起先,我一直強力說服我自己,告訴自己那一切都是夢,直到最後她向我坦承一切。」張士傑面容痛苦地低頭啜泣。
        「她是直接告訴你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,是我問她的。我忍受不了內心的煎熬,於是問她,我多麼希望她能夠騙我,這樣,至少我還可以繼續欺瞞自己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但是她跟你承認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是的……她跟我承認她有外遇對象……」張士傑泣不成聲,淚水與鼻水不停地在他那枯瘦的臉上橫行,面容因痛苦而變得扭曲。
        如此不堪的回憶,對當事者而言,是種痛苦又難堪的噩夢。
        「她失蹤那天,她有什麼行為不對的地方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沒有……嗯,應該說我不清楚……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清楚?為什麼?她跟你坦誠後這三個月,你們有分居?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,我們沒有分居,只是這些天來,我實在沒有勇氣面對她,我怕我自己會控制不住脾氣,於是都早出晚歸。」張士傑連忙撇清。
        「所以你們這陣子沒有交集?」
        「可以這麼說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嗯,那我知道了。那你能告知我們,和你太太較親密的友人的聯絡方式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可以,稍等一下,我去抄來給你。」張士傑帶著一臉愁容起身走進其中一間臥房。
        趁著張士傑短暫離去,杜威宇起身和一名員警交頭接耳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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